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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夫生前喜欢奇形怪状的昆虫，那些丑陋的小生物看上去张牙舞爪的，在他眼里其实都神情怯怯，惹人怜爱。所有昆虫里面，他最喜欢的却是蜻蜓。在长江边的莲花湖畔长大，蜻蜓点水，莲池碧碧，那是他一再述说的童年。
我们初中开始在一个学校读书。教音乐的老师是受美声正统训练的，喉头略一抖，那声音仿如一面立体的墙四面八方地碾压过来凯发体育游戏直营网凯发体育游戏直营网，宏大的厅堂感与她矮胖的形象十分不搭，惹得我们这些熊孩子背地里嘲笑凯发体育游戏直营网。但在课本上一众主流歌曲里，一身正气的她教了我们一首很轻柔别致的日本民歌《红蜻蜓》。她还教过我们《万里长城永不倒》，歌词歌谱是她用毛笔写在大白纸上，用粤语一字一句教的。她甚至还教过我们，训练我们听和声辨音准凯发体育游戏直营网，理解大调与小调的区别。在美育匮乏的年代，这一切弥足珍贵凯发体育游戏直营网。
十六岁我们恋爱了，兜兜转转分分合合，二十六岁我和他终于相聚于美国。十年蹉跎，我们不知道那是一个好老师凯发体育游戏直营网，我们也不知道这许多年里自己做错了多少决定，又错过了多少事。在我们最早租住的公寓里，他唱给我这首久违的《红蜻蜓》，我给他和音。和声的版本，是小时候跟着那音乐老师学的。”晚霞中的红蜻蜓你在哪里哦，童年时代遇到你那是哪一天”。歌声悠悠，一时令人恍惚，不知今夕何夕，他仿佛还是找蜻蜓的那个倔强的孩子，我唱着歌跟随着他，巨大的蜻蜓，展开透明的翅膀凯发体育游戏直营网，在莲花湖畔的荷尖上悄立。
我在最好的五月安葬了他。葬礼过后，我花了很长时间来决定墓碑的样式凯发体育游戏直营网。墓园提供的标准化选项我无法满意。他那样一个人，生前坚决不肯在格子间里消磨的凯发体育游戏直营网，是一个真正的浪漫主义者，我怎么都不能在预定规范里选择边饰字体铭文就算完事。墓碑是阴阳相隔的那扇门，我要选一样是他的，也属于我的东西，来连接这地上地下的绵绵不绝。
那时已是夏季凯发体育游戏直营网，晚上成群的萤火虫在我的院子里低缓地飞着，明灭的萤火仿佛是眼前流动的星河。我常常在露台上出神凯发体育游戏直营网，夜空高远，星月灿烂，但是它们那么遥远而冷漠，不如萤火虫的点点微光在我身边起伏来得生动凯发体育游戏直营网凯发体育游戏直营网，不如桌上的烛火，点燃方寸之间的光明。这是我眼前的诗意，微小但是真切。
于是我的灵感来了。我在他一手打造的院子里想起了我们那么多美好的往昔，他在这里种我喜欢的花，夏天玫瑰薰衣草百合在地上盆里次第开放，他从来不舍得摘花，除非我要插瓶用。他常常指给我看院子里出没的昆虫，连蜘蛛结下的网他都不舍得损毁，说它们多不容易，多大的网啊。我想起了他最喜欢的昆虫是蜻蜓，他指给孩子们看蜻蜓凯发体育游戏直营网凯发体育游戏直营网，像一个老人家开始念叨莲花湖畔他小时候的蜻蜓可是大多了凯发体育游戏直营网。我想起了我们一起唱的歌《红蜻蜓》，那段歌仍然那么顽强地驻扎在我心里，还有那些永不灭的年轻相爱的记忆……
如今我经常去墓园。墓园很大，他那小小的一方安眠地是我带着女儿一起决定的凯发体育游戏直营网。那一角背靠着松树，苍老的树身与挺拔的姿态是典型国画里的松树，好像他少年习画时画过的那一棵，他应该觉得亲切吧凯发体育游戏直营网。不远处有大型喷泉，汩汩的水声一波波有力地回荡开来，仿佛生命不息。他爱江河湖海，爱水的灵动，而我只能给他一处人工的喷泉，以慰他爱水的心。在六尺之下，是他冰冷的骨灰，我把我的一缕发放了进去相陪，结发夫妻，我只能以此相伴，人间还有我很多未尽的事。
后来我才知道，在各国文化里，蜻蜓都寄托着美好的感情，比如勇敢，比如重生。爱过的人永不灭，他在某段时空里遨游，其实也就是存活在我的心里，我就有前行的力量。我曾做过一个梦，在他生日那天，他好像一个婴儿的模样凯发体育游戏直营网，来跟我告别，醒来恍惚了很久，这是真的要去转世吗？我从来不相信来世，但是我终于理解所谓相信其实就是一种主观的选择，无需客观的印证，来世无论我们是否相见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给予的爱永远与我同在。
我在墓园里也见过蜻蜓，想是因为有附近的水。只是是那种细小羸弱的绿色蜻蜓，既不是我们歌里的红蜻蜓，也不是他小时候的大大的蜻蜓，然而我十分偏爱。那小小的透明翅膀，仿佛比蓝天上的云更加缥缈，立定展开的时候平平展展，十分妥当凯发体育游戏直营网。只有看不见的记忆，纯粹的美好灵魂，才能站在那上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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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川，七十年代生武汉人，九十年代赴美读研凯发体育游戏直营网，现居纽约。热爱花草猫狗，钟情文字游戏。中文英文，东方西方，此心安处凯发体育游戏直营网，无问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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